第四十七章：愛不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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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鈞說，你找我？”張秋拉過椅子在青櫻床邊坐下，“有什麽事嗎？”
青櫻看著窗外，並不看張秋。她的聲音淡淡的：“我恢覆記憶了。”
“什麽？”張秋有些吃驚，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想不出為什麽青櫻找自己來竟然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之前我一直在頭痛，醫生說是因為我腦袋裏的血塊在消散，記憶在回來。我原本想等我完全記起來後再告訴……告訴他的。”青櫻說。
張秋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自己的語氣，她很清楚青櫻口中的“他”是誰：“那你現在是……”
“我過去……應該算是個壞女孩……”青櫻看著窗外，想起自己的家人，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你怎麽會是壞女孩？你很好，真的很好。”張秋真心地說。
青櫻的目光聚焦在窗外的藍天上。
“我是北京人，出生在1997年6月22日，我的原名叫劉小蕾，蓓蕾的蕾。我的媽媽叫喬思偉，爸爸叫劉光。媽媽是家庭主婦，沒有工作；爸爸是貨車司機。”
“我的姥姥叫郭寶銀，是我姥爺的續弦。我媽媽還有我兩個小姨都不是她親生的，她為喬家生了一個兒子叫喬曙光，也就是我的舅舅，我還有個表弟，叫喬煜。”
“我姥爺的思想封建，他臨死前留下遺言，要把家中房產全部留給我舅舅。我姥姥是個很好的人，一直不肯把姥爺的遺囑公開，她想一碗水端平。”
“可惜那時候我小，大概15歲多16歲不到，快升高二了，不懂事，心卻大得很，總想著國內的大學生，畢業等於失業，一心想本國外去留學。可是我們家原本沒有這個經濟條件。後來喬家的祖屋，也就是兩間四合院要拆遷，按規定喬家可以得到七套房子的補貼，我媽媽理應有一套可以分。我就想著把我們家當時住的那套房子賣了，北京的房價高，賣個幾百萬湊夠留學的費用不成問題，我爸媽就住新房子就可以了。”
“可是後來遺囑的事情曝光，舅舅想按照遺囑獨占財產，設計把那間四合院轉到了自己名下，姥姥被蒙在鼓裏，還對我媽媽還有小姨他們說謊，說是姥姥的意思。我氣壞了，完全忘記了姥姥素日裏是如何疼愛我，居然氣沖沖地跑到姥姥那邊說房子必須有我們家的一套，不然我就不認她這個姥姥。這般不孝的話我都能說出口，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壞。”
“後來事情搞清楚了，是舅舅和舅媽搞的鬼。他們和姥姥鬧翻了，從四合院裏搬了出去。我表弟喬煜有一次一個人在家，他想姥姥了，舅舅舅媽都在上班，不肯帶他去看姥姥，於是他打電話給我。我那時候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就把我表弟帶到了我的同學陳薇家，故意沒跟家裏任何人說。那時候我爸出車的時候撞了人，遺囑的事也是板上釘釘，我家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出國留學了。我當時其實已經想通放棄了，只不過心裏總還是不甘心，所以故意想氣氣我舅媽他們。誰知道後來我帶著喬煜去游樂園玩的時候，喬煜想買水，我給他錢去買，我先去他要玩的地方排隊，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喬煜就被人販子拐走了。”
“那段時間我真的恨不得殺了自己，我怎麽會那麽壞，房子、留學、前途，這些和喬煜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麽。我到處想辦法把喬煜找回來，發微博，上尋找走失兒童的網站。舅媽為了找回喬煜，心力交瘁住院，我去看過她一次後，終於崩潰了，偷偷在家裏吃安眠藥自殺，還好我爸發現得早，把我救了回來。”
“喬煜丟了，喬家因此團結起來，後來喬煜好不容易找了回來，總算是一家團圓。四合院拆遷後喬家的人每人一套，我也如願以償地出國了。”
“我在德國念書，那年回國，乘出租車去機場的路上我出了車禍，連人帶車摔下山上的公路，我在車子爆炸之前逃了出來，之後被我姐姐救了。”
“而我的家人應該也以為我已經死了，因為我乘坐的那趟飛機失事。”
“這就是我全部的過去。”青櫻終於把頭轉了過來，“我現在全部坦白，你們要是還不放心的話，盡管可以去查。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過去軒龍門會查不到，但是我現在給你們提供了所有的事實，對於你們軒龍門來說，要去核實，應該不難。”
張秋現在終於明白青櫻為什麽要找自己說她的過去了，只是為了……回應中萬鈞那令人寒心的調查！
張秋心一沈，青櫻的意思，不會是要和中萬鈞劃清界線吧……她不敢提起這個想法，只能另找話題和青櫻聊：“真的沒想到，你以前也會做那樣沖動的事。”
青櫻扯扯嘴角：“沖動？你的評價也太委婉了些，我知道我那時候真的是壞透了。”
“可是你悔改了，不是嗎？好在你表弟平安回來，沒有鑄成大錯，”張秋道，“你瞧你現在，完全看不出你過去的影子。”
青櫻苦笑：“這大概就是成長的代價。那之後我懂得了很多，知道不能以自己為中心，知道做人不能太自私，知道做事要考慮別人的感受。我很感激我姐姐，失憶的我就像一張白紙，姐姐不僅教我異能，還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張秋苦笑：“看得出來，青梔姐把你教得很好。”簡直有些好過了頭，若你能不這麽好，就不會為了小鈞願意付出生命，小鈞就不會被你打開心房，不會愛上你，更不會傷害你，你現在也不會這麽痛苦。
青櫻不知道張秋心裏的感嘆，只以為張秋在稱讚青梔，淡淡一笑：“姐姐長了我們這麽多歲，到底人生經驗比我們多。被姐姐救了，是我的幸。”
張秋默然，她聽出了青櫻的言下之意。為青梔所救是她的幸，那麽愛上中萬鈞，就是青櫻的不幸！
§
“這件事還是有問題，”軒龍門的視屏會議，徐浩楠說道，“權坤堂負責軒龍門的情報，我手下的情報人員查到，當年四弟妹的爸媽，也就是那個喬思偉和劉光，之所以以為四弟妹當時在飛機失事中死了，是因為航空公司給的死亡名單上有劉小蕾這個名字。我的人查過，劉小蕾確實有登機記錄。”
“這是怎麽回事？”項烽疑惑，“四弟妹明明就沒登機，而是出了車禍……”他的目光變得深邃，“除非……有人偽造了四弟妹的登機記錄！”
“應該也只有這個可能了。”寺迪亞說，“這樣看來，四嫂的問題還是很奇怪。照四嫂的描述，她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的小孩，為什麽會有人專門篡改她的登機記錄呢？”
徐浩楠蹙眉：“這整件事都太不尋常了，恐怕還真的繼續往下查。”
一直沈默的楊旋澈突然出聲：“別查了。”
“什麽？”
楊旋澈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我請求你們，這件事，你們不要再查，交給我來查。”
“旋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徐浩楠厲聲問道。楊旋澈這話，再蠢的人都能聽出不對勁，更何況他們幾個。
楊旋澈猶豫了一會兒，道：“大概吧。我希望你們能夠把這件事完完全全交給我來查，我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是抱歉，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
“楊旋澈，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知道嗎？！軒龍門的弟兄的性命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徐浩楠氣道。
楊旋澈認真地說道：“我可以保證，我不會讓軒龍門的弟兄有事。”
“你……”徐浩楠氣得說不出話來。
見屏幕裏兄弟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楊旋澈心中有愧疚，嘴上卻不得不說道：“算我求你們了，這件事讓我一個人來查，好嗎？”
徐浩楠、項烽和寺迪亞都楞了，楊旋澈自小就是貴公子，屬於在同齡人中及其出類拔萃的那種，他們所認識的楊旋澈，優雅，自信，獨立，永遠給人一種他能自己解決所有問題的感覺，永遠的風淡雲輕，似乎所有事都在掌控之中，他的唯一幾次失控失態都是為了他們這幾個兄弟；因而，從小到大他們從來都沒聽過從楊旋澈嘴裏說出這個“求”字。如今楊旋澈這樣鄭重其事地懇求他們，他們三人一時之間，反倒不知要怎麽辦。
“我求你們了，拜托了。”楊旋澈又說了一遍。
徐浩楠最先說話：“旋澈，認識你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見你這樣。好，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相信你有說不出的苦衷。”
楊旋澈頷首：“浩楠，謝謝。”
徐浩楠說：“不過這次被綁架的是阿烽的女人，這件事，阿烽答應，我就沒意見。”
“我也是。”寺迪亞急忙表態。
“阿烽……”楊旋澈看向項烽。
項烽沈默了，他的心裏正在天人交戰。一方面，他發誓要揪出這個害了楚秦韻的人，斬草除根；另一方面，他也是從沒見過這樣的楊旋澈，面對楊旋澈的懇求，他不忍心拒絕。
思考良久，項烽終於松了口：“好吧，旋澈，我相信你，這件事情，我們不再插手；但是你查完了之後，你認為合適了，就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楊旋澈看上去松了一口氣，他說：“阿烽，謝謝，還有，對不起。”
項烽爽朗一笑：“不用對不起，是兄弟，就別說這樣的話。”
楊旋澈微微一笑，可心裏的沈重卻沒減半分。
楊旋澈先下了線，剩下的三人在線上聊起了八卦。
“萬鈞和四弟妹最近怎麽樣了？”徐浩楠最先問。
寺迪亞悶悶地說：“聽秋姐說，好像四嫂想和萬鈞離婚。”
“離婚？我天！不至於吧！”徐浩楠瞪大了眼睛，雖然之後見過幾次，但他對青櫻的印象主要還停留在當年飛機上那個毅然為中萬鈞過毒的女孩身上。這次的事情雖然大條，但徐浩楠還真沒想過青櫻會和中萬鈞離婚，畢竟她是那麽愛中萬鈞。
寺迪亞說：“秋姐說這次萬鈞傷四嫂傷的很深很深很深。”他連用了三個“很深”來表達青櫻的受傷。
徐浩楠往椅背上一靠，老神在在地說：“今年還真是流年不利啊，阿烽的小情人和他鬧絕交，這會兒一向對萬鈞情根深種情深似海情意綿綿的四弟妹也要和萬鈞離婚，你們說今年是不是我們兄弟幾個的愛情厄運年啊？一個兩個的都感情不順。”
被戳中痛處的項烽黑了臉，一句話都不說，直接關電腦下線。
“哇靠，這就閃人了？！”徐浩楠怒，和寺迪亞大眼瞪小眼。
§
出院後，青櫻沒有跟著中萬鈞回家，而是去住了酒店。如今的青櫻就像是一只易碎的玻璃娃娃，因此中萬鈞縱然心中萬般難受，也不願再對青櫻說一聲“不”，什麽事都順著她來。因為小產，青櫻出院後還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等她回了學校，已經快期末了。
青櫻回校後，面對著同學們關心的臉，只是微笑著平常面對，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祁天還沒回來，她不用去舞蹈工作室；住的又是酒店，不用自己動手洗衣燒飯做菜，青櫻發現自己的時間一下子空出來很多。這樣的空閑，卻反而讓青櫻不適應，讓她有了個反思。
青櫻記得，自己從前下了課，幾乎不和同學們一起出去玩去增進感情，只一心想著回家照顧中萬鈞，祁天畢業後，青櫻粘著中萬鈞時還沒感覺，現在她不想見中萬鈞，整日泡在學校裏，這才發現，偌大的一個校園，她竟然沒有一個除了祁天以外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進校之初隨眾報的幾個社團，後來都因為會和與中萬鈞相處的時間沖突而退了社；Dream舞蹈工作室，大概是她唯一堅持下來的，可是為了中萬鈞，她又放棄了多少次像這回巡演的機會？離開了中萬鈞，再來審視自己從前的生活，青櫻驀地發現，自己為了中萬鈞，竟然已經失去了這麽多的自我！
現在的她，恢覆了記憶，把自己的兩段人生作對比，青櫻簡直覺得，失憶後的自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被中萬鈞沖昏了頭。從前的劉小蕾，有野心，一心想要出國奔一個好前程，有著明確的人生目標；可是愛上中萬鈞後的耿青櫻，事事圍著他轉，活得小心翼翼，甚至是在卑微地守護著他們的感情，為了他，忘記了友誼，忘記了夢想，忘記了自己！若是抽身出來看這段感情，青櫻真想問一句當時的自己：“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對於這個問題，青櫻回答不了。她不願去想，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個答案——若是時光倒流，她依舊會愛上中萬鈞，哪怕飛蛾撲火。
可是時光終究不會倒流，那鮮血淋漓的痛楚歷歷在目，青櫻把自己的愛深深地收了起來。她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只換來了一身的傷痛和那個死掉的孩子；所以，她不可以再重蹈覆轍了！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在放下中萬鈞，青櫻開始做很多她以前不會做的事：因為現在的時間充足，所以她下了課後不急著回酒店，而是泡在圖書館認真地溫書；以前的她就算熬夜也是為了陪中萬鈞，現在她為了補回之前少花在學習上的心思，也為了期末考能考出個好成績，常常熬夜溫書，不過即使是熬夜，青櫻知道自己小產後的身體狀況，也心有分寸，再晚也不會晚過十一點半；以前的青櫻知道戴著耳機對耳朵不好，很少用MP3聽音樂，不過現在她發現自己沒有朋友可以一起去圖書館溫習，索性就用音樂來陪伴自己，她甚至發現，聽著音樂看書能讓她很快進入狀態，聽著音樂一個人走路可以讓她的思維跟著音樂的歌詞走，而不會莫名其妙地想到中萬鈞。青櫻認真思考了自己的人生規劃：她喜歡舞蹈，這點毋庸置疑，可是她能一輩子都跳舞嗎？
不得不說，若是失憶時的青櫻，肯定會想著反正喜歡就跳一輩子唄；可是現在的青櫻，更多的是用劉小蕾的思維方式在思考：首先跳舞是需要天分的，這一點，她不缺；第二，跳舞是有類別的，在如今的社會中，熱舞之類的現代舞蹈更受人歡迎，而中國古典舞就不說老外看不懂了，就連中國人自己都懶得看了，這和京劇與電視劇的道理是一樣的，青櫻喜歡的是中國古典舞蹈，跳得最好的也是中國古典舞蹈，而這種舞蹈只怕會和京劇一樣，越來越沒有市場。青櫻對於其他類別的舞蹈也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青櫻決定，還是把自己以後的人生從藝術上拉開，專心拿下法學的專業文憑後回國找一個工作；至於中國古典舞蹈，她不會放棄，但也不會再把它當做主心骨，以後就只能是興趣了。
既然自己決定做一個普通的白領，那麽她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張文憑。青櫻看了一下現在自己的學習情況：以前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中萬鈞和舞蹈上，因此她雖然沒有掛科，但每次考試的分數也高不到哪裏去，平均在70多的樣子。青櫻現在打的算盤是提前畢業。按照道理她應該到明年暑假才能正常畢業，不過只要學分夠，申請提前畢業也不是不可以。青櫻現在無比慶幸，當初祁天拉著她掙學分的時候她大多沒有拒絕。她雖然逐漸退了社團，但是只要學校裏有需要跳舞的活動，她都會跟著祁天去參加，主要也是因為那時候她也打過提早畢業可以早點回歸家庭陪中萬鈞的主意；祁天比青櫻大兩屆，人脈廣一些，後來即使祁天畢業，那些活動的組織部門也都熟悉了青櫻，有什麽關於舞蹈的學分都直接讓青櫻去掙，正好青櫻自己也有這個實力，他們樂得不用費心挑人，因此，青櫻在這方面的學分加了很多。青櫻算了算，只要這次自己期末考的平均分達到九十以上，再加上寫一篇好一點的畢業論文，就足夠資格申請提前畢業了。
青櫻在剛想起來自己的過去的那幾天，真是極想打電話回家，打給她的爸爸媽媽，不過青櫻最後忍住了。讓爸爸媽媽早點知道她沒死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要是爸爸媽媽問起她現在的生活，她怎麽說？說自己流產了？青櫻強壓下心頭的思念，決定把這裏的一切都處理好後再告訴父母自己還活著的消息。
§
期末考終於結束，跨出考場的那一刻，青櫻長出了一口氣，她頭一次覺得這些卷子都是挺有把握的，這次應該可以吧。她已經遞交了提前畢業的申請書和畢業論文，只要這次考試達到要求的分數，她就可以拿畢業證書了。
回了酒店一趟，晚餐的時候被一群同學死活call出去慶祝考試結束。來到那家熟悉的餐廳，和同學一起走進包廂的時候，青櫻看到了坐在裏面的中萬鈞。
“呵呵，Renee啊，你先生拜托我們把你帶到這裏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你不會怪我們吧？”一個紅頭發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看著青櫻說道。
“不會。”青櫻淡淡地說，對於中萬鈞出現在這裏，她其實並不感到意外。自從出院後，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青櫻知道，不僅是自己在對中萬鈞避而不見，中萬鈞也在躲著自己。她早料到，期末考之後，恐怕中萬鈞回來找自己說清楚。其實就算中萬鈞不來找她，她也會去找中萬鈞，有些事，該了結了。
有同學見青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還以為青櫻心裏其實在生氣，趕緊打哈哈道：“哎呀，Renee這麽聰明，剛才我們問包廂的時候她恐怕就已經註意到了這是間雙人包廂，估計心裏早就有譜了，哈哈……”
“就是就是，呃，Renee，那我們就先走了。”一群同學推推搡搡地出了這間雙人包廂。
門關上後，包廂裏恢覆了安靜。
“坐，我叫了幾個你最喜歡吃的菜。”中萬鈞站起來，有些局促不安地替青櫻拉開椅子，生怕青櫻會生氣，摔門就走。
青櫻抿了抿唇，走上來後直接坐下。
待中萬鈞坐回自己的位置後，青櫻開口道：“有些事，我想要和你說清楚。”
“這家餐廳是你第一次考完期末考的時候我們來慶祝的，我還自作主張為你點了酒，後來才知道，其實你根本不喜歡喝那種酒。”中萬鈞像是沒聽見青櫻的話一般，自顧自地說道，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不敢看青櫻。
“你別這樣，我是真的有話和你說……”
“後來我再陪你出去吃飯的時候，我就會讓你自己點飲料，哪怕你喜歡吃牛排配雪碧可樂橙汁，我都沒意見，只要你吃的開心就好。”
“中萬鈞……”
“還有蘇眉，你很喜歡吃這道菜。我前些日子自己嘗試著去做，但總是做不出正宗的味道。本來想今天讓你嘗嘗我的廚藝，但是我怕你嫌不好吃，所以最後我還是訂了這家餐廳。一會兒你好好嘗嘗。”
“中萬鈞你說夠了沒有！”青櫻忍無可忍地一拍桌子，叫道，“你非要這個樣子嗎？你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避我說的話嗎？”
中萬鈞的聲音頓住了。
“中萬鈞，你聽好了，我今天之所以猜到你在這裏我還過來，是因為我們覺得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了結了。中萬鈞，我要和你……”
“別說了！！！”中萬鈞突然喝道。青櫻嚇了一跳，生生把最後的那兩個字咽了回去。
中萬鈞擡起頭，青櫻驚訝地發現，中萬鈞的眼睛紅紅的。
“別說了，”中萬鈞悲聲道，“至少現在別說。”他頓了頓，又道：“可以……陪我吃完這頓飯嗎？”
青櫻無言地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最後的晚餐嗎？包廂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好。”
侍應生依次把菜端上了上來。
“這道鯊魚骨湯燴生翅是你最喜歡的喝的，味道也鮮，冬天喝這個，最暖胃了。你以後喝的時候千萬趁熱，不然冷了的話，既失了味道，又失了營養。”中萬鈞起身為青櫻盛了一盅。青櫻安靜地用湯勺一口一口地喝著。
“還有這道蟹，是用我特地讓人運來的正宗的陽澄湖大閘蟹做的。外國的蟹種類雖多，但到底和我們中國人的口味不大相同，吃來吃去，還是國內的陽澄湖大閘蟹最合胃口。不過螃蟹性寒，你還是要少吃一些，最多一餐只能吃一只，別沒人看著就貪嘴。”
“意大利面雖然好吃，但是冬天吃很容易在吃完之前就糊掉冷掉，以後冬天就不要吃了。天氣暖和的時候可以吃，不過要記得吃的時候不要放那麽多辣醬，不然你的胃會受不了的。”
“還有……”
一頓午餐的時間並不長。整頓飯都只聽見中萬鈞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青櫻低頭默默地吃著聽著，心裏卻一陣陣地難受。她不是傻子，聽得出來中萬鈞的用詞：以後，沒人看著，要記得……青櫻在心裏慘然一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其實不止她自己一個人知道，恐怕中萬鈞、張秋，還有周圍的一眾人都明白，她和中萬鈞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這最後的一餐，其實是最後的囑咐吧。
待侍應生來收了盤子，青櫻終於開口了：“萬鈞，其實你心裏明白我要說的究竟是什麽。我們互相逃避了一個多月，我也陪你吃了這頓飯。現在，該是了結的時候。”她從包裏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那份文件，連同一支簽字筆一起放在轉盤上後，然後輕輕轉動轉盤，把東西轉到了對面的中萬鈞面前：“簽字吧。”
中萬鈞靜靜地看著被轉到自己面前的文件，“離婚協議”幾個黑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心好痛，痛得在滴血。有那麽幾秒鐘，中萬鈞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恍惚，好像蒙上了一層白紗，他看不清眼前的所有，更看不清那份文件上的字。如果可以，他寧願現在自己立刻眼睛瞎了，這樣，就可以看不見那份讓他痛徹心扉的文件，這樣，或許青櫻就不會離開自己。
半晌，中萬鈞才緩緩開口，說道：“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不等青櫻開口，中萬鈞已經自答了這個問題：“我很蠢對不對？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在問你這樣的問題。我知道你的答案，我也猜到了我們的結局，畢竟我能做的，在你住院的期間我都做了，但你始終都不願意原諒我。從那時我就知道了，你是鐵了心要和我離婚。可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地想要再挽回一次，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都陪著我，你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於是，我就想再賭一次，賭你會感動，會回心轉意，可是事實證明，我賭輸了。”
“我總是那麽自以為是，不管是和你吵架，還是有不順心對你遷怒撒氣，我都篤定，因為你很愛我，所以只要我事後稍微哄哄你，就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是個很糟糕的男朋友、丈夫。我自詡我給了你婚姻，給了你所謂的想要的幸福；其實說白了，我就是仗著你愛我，為所欲為，不考慮你的感受，一意孤行。”
“我忘了，一個人的心臟就這麽點大，一個拳頭而已。就算是滿心的愛，也終究會有被我消磨完的一天。我認為我被迫和雷婷分開，很可憐，我心底最深處或許總有那一絲絲的哀怨，我在要不要徹底忘掉雷婷之間掙紮，卻忘記了那對你的傷害。我不停地忽略你的感受，等到我終於決定放下雷婷的時候，你一直以來承受的傷害卻爆發了，於是那晚，我們失去了我們的第一個寶寶。”
“今天這頓飯，其實我們都吃得好難過。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一張桌子，兩頭坐著，中間雖然隔著好多菜，但我們仍然歡聲笑語；今天，中間隔的不是菜，而是一道透明的墻，我只能透過墻望著你，卻再也不能來到你身邊。”
“我知道，現在我說再多的後悔都沒用了。在剛剛的那一瞬間，我甚至希望我的眼睛立刻瞎掉，這樣就可以什麽都看不見，看不見你的離婚，看不見你的離開。可是我知道，我沒有眼瞎，我瞎的，是心。是我把你活生生地從我身邊推走，是我毀了我們本可以擁有的幸福，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活該。”
中萬鈞擡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華麗的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讓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對面的青櫻，一直低著頭，散落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表情，中萬鈞能感覺到，她在無聲地流淚。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最後的這一句話，中萬鈞拿起筆，在文件上飛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起身，大踏步地離開了包廂。
青櫻坐在座位上，終於痛哭出聲。聽著中萬鈞的那些話，聽著他筆落在紙上簽字的聲音，她以為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所以她應該不會心痛才對；可是沒想到真的走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她還是會心痛，還是會痛得無法呼吸。
§
愛不再呼吸，
錯的距離只剩下臟空氣。
曾經想象的愛情早已沒意義，無法再繼續。
我們沒缺席，
但愛卻已經窒息。
天黑之後天亮，愛不在身旁。
兩個人之間有一座透明的墻。
選擇投降，來不及假裝堅強。
太深的傷。劃到底已無法抵擋。
不必再呼吸，
所有回憶已太難再想起。
曾經想象的愛情不管多美麗，都已經過去。
來不及換氣，
因為我們的愛已經窒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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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櫻看著窗外，並不看張秋。她的聲音淡淡的：“我恢覆記憶了。”
“什麽？”張秋有些吃驚，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想不出為什麽青櫻找自己來竟然就是為了說這件事。
“之前我一直在頭痛，醫生說是因為我腦袋裏的血塊在消散，記憶在回來。我原本想等我完全記起來後再告訴……告訴他的。”青櫻說。
張秋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自己的語氣，她很清楚青櫻口中的“他”是誰：“那你現在是……”
“我過去……應該算是個壞女孩……”青櫻看著窗外，想起自己的家人，她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你怎麽會是壞女孩？你很好，真的很好。”張秋真心地說。
青櫻的目光聚焦在窗外的藍天上。
“我是北京人，出生在1997年6月22日，我的原名叫劉小蕾，蓓蕾的蕾。我的媽媽叫喬思偉，爸爸叫劉光。媽媽是家庭主婦，沒有工作；爸爸是貨車司機。”
“我的姥姥叫郭寶銀，是我姥爺的續弦。我媽媽還有我兩個小姨都不是她親生的，她為喬家生了一個兒子叫喬曙光，也就是我的舅舅，我還有個表弟，叫喬煜。”
“我姥爺的思想封建，他臨死前留下遺言，要把家中房產全部留給我舅舅。我姥姥是個很好的人，一直不肯把姥爺的遺囑公開，她想一碗水端平。”
“可惜那時候我小，大概15歲多16歲不到，快升高二了，不懂事，心卻大得很，總想著國內的大學生，畢業等於失業，一心想本國外去留學。可是我們家原本沒有這個經濟條件。後來喬家的祖屋，也就是兩間四合院要拆遷，按規定喬家可以得到七套房子的補貼，我媽媽理應有一套可以分。我就想著把我們家當時住的那套房子賣了，北京的房價高，賣個幾百萬湊夠留學的費用不成問題，我爸媽就住新房子就可以了。”
“可是後來遺囑的事情曝光，舅舅想按照遺囑獨占財產，設計把那間四合院轉到了自己名下，姥姥被蒙在鼓裏，還對我媽媽還有小姨他們說謊，說是姥姥的意思。我氣壞了，完全忘記了姥姥素日裏是如何疼愛我，居然氣沖沖地跑到姥姥那邊說房子必須有我們家的一套，不然我就不認她這個姥姥。這般不孝的話我都能說出口，那時候的我，真的很壞。”
“後來事情搞清楚了，是舅舅和舅媽搞的鬼。他們和姥姥鬧翻了，從四合院裏搬了出去。我表弟喬煜有一次一個人在家，他想姥姥了，舅舅舅媽都在上班，不肯帶他去看姥姥，於是他打電話給我。我那時候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就把我表弟帶到了我的同學陳薇家，故意沒跟家裏任何人說。那時候我爸出車的時候撞了人，遺囑的事也是板上釘釘，我家的情況已經不允許我出國留學了。我當時其實已經想通放棄了，只不過心裏總還是不甘心，所以故意想氣氣我舅媽他們。誰知道後來我帶著喬煜去游樂園玩的時候，喬煜想買水，我給他錢去買，我先去他要玩的地方排隊，沒想到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喬煜就被人販子拐走了。”
“那段時間我真的恨不得殺了自己，我怎麽會那麽壞，房子、留學、前途，這些和喬煜比起來根本就不算什麽。我到處想辦法把喬煜找回來，發微博，上尋找走失兒童的網站。舅媽為了找回喬煜，心力交瘁住院，我去看過她一次後，終於崩潰了，偷偷在家裏吃安眠藥自殺，還好我爸發現得早，把我救了回來。”
“喬煜丟了，喬家因此團結起來，後來喬煜好不容易找了回來，總算是一家團圓。四合院拆遷後喬家的人每人一套，我也如願以償地出國了。”
“我在德國念書，那年回國，乘出租車去機場的路上我出了車禍，連人帶車摔下山上的公路，我在車子爆炸之前逃了出來，之後被我姐姐救了。”
“而我的家人應該也以為我已經死了，因為我乘坐的那趟飛機失事。”
“這就是我全部的過去。”青櫻終於把頭轉了過來，“我現在全部坦白，你們要是還不放心的話，盡管可以去查。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過去軒龍門會查不到，但是我現在給你們提供了所有的事實，對於你們軒龍門來說，要去核實，應該不難。”
張秋現在終於明白青櫻為什麽要找自己說她的過去了，只是為了……回應中萬鈞那令人寒心的調查！
張秋心一沈，青櫻的意思，不會是要和中萬鈞劃清界線吧……她不敢提起這個想法，只能另找話題和青櫻聊：“真的沒想到，你以前也會做那樣沖動的事。”
青櫻扯扯嘴角：“沖動？你的評價也太委婉了些，我知道我那時候真的是壞透了。”
“可是你悔改了，不是嗎？好在你表弟平安回來，沒有鑄成大錯，”張秋道，“你瞧你現在，完全看不出你過去的影子。”
青櫻苦笑：“這大概就是成長的代價。那之後我懂得了很多，知道不能以自己為中心，知道做人不能太自私，知道做事要考慮別人的感受。我很感激我姐姐，失憶的我就像一張白紙，姐姐不僅教我異能，還教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
張秋苦笑：“看得出來，青梔姐把你教得很好。”簡直有些好過了頭，若你能不這麽好，就不會為了小鈞願意付出生命，小鈞就不會被你打開心房，不會愛上你，更不會傷害你，你現在也不會這麽痛苦。
青櫻不知道張秋心裏的感嘆，只以為張秋在稱讚青梔，淡淡一笑：“姐姐長了我們這麽多歲，到底人生經驗比我們多。被姐姐救了，是我的幸。”
張秋默然，她聽出了青櫻的言下之意。為青梔所救是她的幸，那麽愛上中萬鈞，就是青櫻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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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是有問題，”軒龍門的視屏會議，徐浩楠說道，“權坤堂負責軒龍門的情報，我手下的情報人員查到，當年四弟妹的爸媽，也就是那個喬思偉和劉光，之所以以為四弟妹當時在飛機失事中死了，是因為航空公司給的死亡名單上有劉小蕾這個名字。我的人查過，劉小蕾確實有登機記錄。”
“這是怎麽回事？”項烽疑惑，“四弟妹明明就沒登機，而是出了車禍……”他的目光變得深邃，“除非……有人偽造了四弟妹的登機記錄！”
“應該也只有這個可能了。”寺迪亞說，“這樣看來，四嫂的問題還是很奇怪。照四嫂的描述，她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的小孩，為什麽會有人專門篡改她的登機記錄呢？”
徐浩楠蹙眉：“這整件事都太不尋常了，恐怕還真的繼續往下查。”
一直沈默的楊旋澈突然出聲：“別查了。”
“什麽？”
楊旋澈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我請求你們，這件事，你們不要再查，交給我來查。”
“旋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徐浩楠厲聲問道。楊旋澈這話，再蠢的人都能聽出不對勁，更何況他們幾個。
楊旋澈猶豫了一會兒，道：“大概吧。我希望你們能夠把這件事完完全全交給我來查，我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是抱歉，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
“楊旋澈，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你知道嗎？！軒龍門的弟兄的性命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徐浩楠氣道。
楊旋澈認真地說道：“我可以保證，我不會讓軒龍門的弟兄有事。”
“你……”徐浩楠氣得說不出話來。
見屏幕裏兄弟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楊旋澈心中有愧疚，嘴上卻不得不說道：“算我求你們了，這件事讓我一個人來查，好嗎？”
徐浩楠、項烽和寺迪亞都楞了，楊旋澈自小就是貴公子，屬於在同齡人中及其出類拔萃的那種，他們所認識的楊旋澈，優雅，自信，獨立，永遠給人一種他能自己解決所有問題的感覺，永遠的風淡雲輕，似乎所有事都在掌控之中，他的唯一幾次失控失態都是為了他們這幾個兄弟；因而，從小到大他們從來都沒聽過從楊旋澈嘴裏說出這個“求”字。如今楊旋澈這樣鄭重其事地懇求他們，他們三人一時之間，反倒不知要怎麽辦。
“我求你們了，拜托了。”楊旋澈又說了一遍。
徐浩楠最先說話：“旋澈，認識你這麽多年，我第一次見你這樣。好，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相信你有說不出的苦衷。”
楊旋澈頷首：“浩楠，謝謝。”
徐浩楠說：“不過這次被綁架的是阿烽的女人，這件事，阿烽答應，我就沒意見。”
“我也是。”寺迪亞急忙表態。
“阿烽……”楊旋澈看向項烽。
項烽沈默了，他的心裏正在天人交戰。一方面，他發誓要揪出這個害了楚秦韻的人，斬草除根；另一方面，他也是從沒見過這樣的楊旋澈，面對楊旋澈的懇求，他不忍心拒絕。
思考良久，項烽終於松了口：“好吧，旋澈，我相信你，這件事情，我們不再插手；但是你查完了之後，你認為合適了，就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楊旋澈看上去松了一口氣，他說：“阿烽，謝謝，還有，對不起。”
項烽爽朗一笑：“不用對不起，是兄弟，就別說這樣的話。”
楊旋澈微微一笑，可心裏的沈重卻沒減半分。
楊旋澈先下了線，剩下的三人在線上聊起了八卦。
“萬鈞和四弟妹最近怎麽樣了？”徐浩楠最先問。
寺迪亞悶悶地說：“聽秋姐說，好像四嫂想和萬鈞離婚。”
“離婚？我天！不至於吧！”徐浩楠瞪大了眼睛，雖然之後見過幾次，但他對青櫻的印象主要還停留在當年飛機上那個毅然為中萬鈞過毒的女孩身上。這次的事情雖然大條，但徐浩楠還真沒想過青櫻會和中萬鈞離婚，畢竟她是那麽愛中萬鈞。
寺迪亞說：“秋姐說這次萬鈞傷四嫂傷的很深很深很深。”他連用了三個“很深”來表達青櫻的受傷。
徐浩楠往椅背上一靠，老神在在地說：“今年還真是流年不利啊，阿烽的小情人和他鬧絕交，這會兒一向對萬鈞情根深種情深似海情意綿綿的四弟妹也要和萬鈞離婚，你們說今年是不是我們兄弟幾個的愛情厄運年啊？一個兩個的都感情不順。”
被戳中痛處的項烽黑了臉，一句話都不說，直接關電腦下線。
“哇靠，這就閃人了？！”徐浩楠怒，和寺迪亞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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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後，青櫻沒有跟著中萬鈞回家，而是去住了酒店。如今的青櫻就像是一只易碎的玻璃娃娃，因此中萬鈞縱然心中萬般難受，也不願再對青櫻說一聲“不”，什麽事都順著她來。因為小產，青櫻出院後還請了一個禮拜的假，等她回了學校，已經快期末了。
青櫻回校後，面對著同學們關心的臉，只是微笑著平常面對，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祁天還沒回來，她不用去舞蹈工作室；住的又是酒店，不用自己動手洗衣燒飯做菜，青櫻發現自己的時間一下子空出來很多。這樣的空閑，卻反而讓青櫻不適應，讓她有了個反思。
青櫻記得，自己從前下了課，幾乎不和同學們一起出去玩去增進感情，只一心想著回家照顧中萬鈞，祁天畢業後，青櫻粘著中萬鈞時還沒感覺，現在她不想見中萬鈞，整日泡在學校裏，這才發現，偌大的一個校園，她竟然沒有一個除了祁天以外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進校之初隨眾報的幾個社團，後來都因為會和與中萬鈞相處的時間沖突而退了社；Dream舞蹈工作室，大概是她唯一堅持下來的，可是為了中萬鈞，她又放棄了多少次像這回巡演的機會？離開了中萬鈞，再來審視自己從前的生活，青櫻驀地發現，自己為了中萬鈞，竟然已經失去了這麽多的自我！
現在的她，恢覆了記憶，把自己的兩段人生作對比，青櫻簡直覺得，失憶後的自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被中萬鈞沖昏了頭。從前的劉小蕾，有野心，一心想要出國奔一個好前程，有著明確的人生目標；可是愛上中萬鈞後的耿青櫻，事事圍著他轉，活得小心翼翼，甚至是在卑微地守護著他們的感情，為了他，忘記了友誼，忘記了夢想，忘記了自己！若是抽身出來看這段感情，青櫻真想問一句當時的自己：“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對於這個問題，青櫻回答不了。她不願去想，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個答案——若是時光倒流，她依舊會愛上中萬鈞，哪怕飛蛾撲火。
可是時光終究不會倒流，那鮮血淋漓的痛楚歷歷在目，青櫻把自己的愛深深地收了起來。她一遍一遍地告誡自己，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只換來了一身的傷痛和那個死掉的孩子；所以，她不可以再重蹈覆轍了！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在放下中萬鈞，青櫻開始做很多她以前不會做的事：因為現在的時間充足，所以她下了課後不急著回酒店，而是泡在圖書館認真地溫書；以前的她就算熬夜也是為了陪中萬鈞，現在她為了補回之前少花在學習上的心思，也為了期末考能考出個好成績，常常熬夜溫書，不過即使是熬夜，青櫻知道自己小產後的身體狀況，也心有分寸，再晚也不會晚過十一點半；以前的青櫻知道戴著耳機對耳朵不好，很少用MP3聽音樂，不過現在她發現自己沒有朋友可以一起去圖書館溫習，索性就用音樂來陪伴自己，她甚至發現，聽著音樂看書能讓她很快進入狀態，聽著音樂一個人走路可以讓她的思維跟著音樂的歌詞走，而不會莫名其妙地想到中萬鈞。青櫻認真思考了自己的人生規劃：她喜歡舞蹈，這點毋庸置疑，可是她能一輩子都跳舞嗎？
不得不說，若是失憶時的青櫻，肯定會想著反正喜歡就跳一輩子唄；可是現在的青櫻，更多的是用劉小蕾的思維方式在思考：首先跳舞是需要天分的，這一點，她不缺；第二，跳舞是有類別的，在如今的社會中，熱舞之類的現代舞蹈更受人歡迎，而中國古典舞就不說老外看不懂了，就連中國人自己都懶得看了，這和京劇與電視劇的道理是一樣的，青櫻喜歡的是中國古典舞蹈，跳得最好的也是中國古典舞蹈，而這種舞蹈只怕會和京劇一樣，越來越沒有市場。青櫻對於其他類別的舞蹈也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青櫻決定，還是把自己以後的人生從藝術上拉開，專心拿下法學的專業文憑後回國找一個工作；至於中國古典舞蹈，她不會放棄，但也不會再把它當做主心骨，以後就只能是興趣了。
既然自己決定做一個普通的白領，那麽她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那張文憑。青櫻看了一下現在自己的學習情況：以前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中萬鈞和舞蹈上，因此她雖然沒有掛科，但每次考試的分數也高不到哪裏去，平均在70多的樣子。青櫻現在打的算盤是提前畢業。按照道理她應該到明年暑假才能正常畢業，不過只要學分夠，申請提前畢業也不是不可以。青櫻現在無比慶幸，當初祁天拉著她掙學分的時候她大多沒有拒絕。她雖然逐漸退了社團，但是只要學校裏有需要跳舞的活動，她都會跟著祁天去參加，主要也是因為那時候她也打過提早畢業可以早點回歸家庭陪中萬鈞的主意；祁天比青櫻大兩屆，人脈廣一些，後來即使祁天畢業，那些活動的組織部門也都熟悉了青櫻，有什麽關於舞蹈的學分都直接讓青櫻去掙，正好青櫻自己也有這個實力，他們樂得不用費心挑人，因此，青櫻在這方面的學分加了很多。青櫻算了算，只要這次自己期末考的平均分達到九十以上，再加上寫一篇好一點的畢業論文，就足夠資格申請提前畢業了。
青櫻在剛想起來自己的過去的那幾天，真是極想打電話回家，打給她的爸爸媽媽，不過青櫻最後忍住了。讓爸爸媽媽早點知道她沒死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要是爸爸媽媽問起她現在的生活，她怎麽說？說自己流產了？青櫻強壓下心頭的思念，決定把這裏的一切都處理好後再告訴父母自己還活著的消息。
§
期末考終於結束，跨出考場的那一刻，青櫻長出了一口氣，她頭一次覺得這些卷子都是挺有把握的，這次應該可以吧。她已經遞交了提前畢業的申請書和畢業論文，只要這次考試達到要求的分數，她就可以拿畢業證書了。
回了酒店一趟，晚餐的時候被一群同學死活call出去慶祝考試結束。來到那家熟悉的餐廳，和同學一起走進包廂的時候，青櫻看到了坐在裏面的中萬鈞。
“呵呵，Renee啊，你先生拜托我們把你帶到這裏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你不會怪我們吧？”一個紅頭發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看著青櫻說道。
“不會。”青櫻淡淡地說，對於中萬鈞出現在這裏，她其實並不感到意外。自從出院後，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青櫻知道，不僅是自己在對中萬鈞避而不見，中萬鈞也在躲著自己。她早料到，期末考之後，恐怕中萬鈞回來找自己說清楚。其實就算中萬鈞不來找她，她也會去找中萬鈞，有些事，該了結了。
有同學見青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還以為青櫻心裏其實在生氣，趕緊打哈哈道：“哎呀，Renee這麽聰明，剛才我們問包廂的時候她恐怕就已經註意到了這是間雙人包廂，估計心裏早就有譜了，哈哈……”
“就是就是，呃，Renee，那我們就先走了。”一群同學推推搡搡地出了這間雙人包廂。
門關上後，包廂裏恢覆了安靜。
“坐，我叫了幾個你最喜歡吃的菜。”中萬鈞站起來，有些局促不安地替青櫻拉開椅子，生怕青櫻會生氣，摔門就走。
青櫻抿了抿唇，走上來後直接坐下。
待中萬鈞坐回自己的位置後，青櫻開口道：“有些事，我想要和你說清楚。”
“這家餐廳是你第一次考完期末考的時候我們來慶祝的，我還自作主張為你點了酒，後來才知道，其實你根本不喜歡喝那種酒。”中萬鈞像是沒聽見青櫻的話一般，自顧自地說道，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不敢看青櫻。
“你別這樣，我是真的有話和你說……”
“後來我再陪你出去吃飯的時候，我就會讓你自己點飲料，哪怕你喜歡吃牛排配雪碧可樂橙汁，我都沒意見，只要你吃的開心就好。”
“中萬鈞……”
“還有蘇眉，你很喜歡吃這道菜。我前些日子自己嘗試著去做，但總是做不出正宗的味道。本來想今天讓你嘗嘗我的廚藝，但是我怕你嫌不好吃，所以最後我還是訂了這家餐廳。一會兒你好好嘗嘗。”
“中萬鈞你說夠了沒有！”青櫻忍無可忍地一拍桌子，叫道，“你非要這個樣子嗎？你一定要用這樣的方式來逃避我說的話嗎？”
中萬鈞的聲音頓住了。
“中萬鈞，你聽好了，我今天之所以猜到你在這裏我還過來，是因為我們覺得我們之間必須有一個了結了。中萬鈞，我要和你……”
“別說了！！！”中萬鈞突然喝道。青櫻嚇了一跳，生生把最後的那兩個字咽了回去。
中萬鈞擡起頭，青櫻驚訝地發現，中萬鈞的眼睛紅紅的。
“別說了，”中萬鈞悲聲道，“至少現在別說。”他頓了頓，又道：“可以……陪我吃完這頓飯嗎？”
青櫻無言地看著他，這是什麽意思？最後的晚餐嗎？包廂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好。”
侍應生依次把菜端上了上來。
“這道鯊魚骨湯燴生翅是你最喜歡的喝的，味道也鮮，冬天喝這個，最暖胃了。你以後喝的時候千萬趁熱，不然冷了的話，既失了味道，又失了營養。”中萬鈞起身為青櫻盛了一盅。青櫻安靜地用湯勺一口一口地喝著。
“還有這道蟹，是用我特地讓人運來的正宗的陽澄湖大閘蟹做的。外國的蟹種類雖多，但到底和我們中國人的口味不大相同，吃來吃去，還是國內的陽澄湖大閘蟹最合胃口。不過螃蟹性寒，你還是要少吃一些，最多一餐只能吃一只，別沒人看著就貪嘴。”
“意大利面雖然好吃，但是冬天吃很容易在吃完之前就糊掉冷掉，以後冬天就不要吃了。天氣暖和的時候可以吃，不過要記得吃的時候不要放那麽多辣醬，不然你的胃會受不了的。”
“還有……”
一頓午餐的時間並不長。整頓飯都只聽見中萬鈞在滔滔不絕地說著，青櫻低頭默默地吃著聽著，心裏卻一陣陣地難受。她不是傻子，聽得出來中萬鈞的用詞：以後，沒人看著，要記得……青櫻在心裏慘然一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其實不止她自己一個人知道，恐怕中萬鈞、張秋，還有周圍的一眾人都明白，她和中萬鈞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這最後的一餐，其實是最後的囑咐吧。
待侍應生來收了盤子，青櫻終於開口了：“萬鈞，其實你心裏明白我要說的究竟是什麽。我們互相逃避了一個多月，我也陪你吃了這頓飯。現在，該是了結的時候。”她從包裏拿出自己隨身帶著的那份文件，連同一支簽字筆一起放在轉盤上後，然後輕輕轉動轉盤，把東西轉到了對面的中萬鈞面前：“簽字吧。”
中萬鈞靜靜地看著被轉到自己面前的文件，“離婚協議”幾個黑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心好痛，痛得在滴血。有那麽幾秒鐘，中萬鈞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恍惚，好像蒙上了一層白紗，他看不清眼前的所有，更看不清那份文件上的字。如果可以，他寧願現在自己立刻眼睛瞎了，這樣，就可以看不見那份讓他痛徹心扉的文件，這樣，或許青櫻就不會離開自己。
半晌，中萬鈞才緩緩開口，說道：“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不等青櫻開口，中萬鈞已經自答了這個問題：“我很蠢對不對？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在問你這樣的問題。我知道你的答案，我也猜到了我們的結局，畢竟我能做的，在你住院的期間我都做了，但你始終都不願意原諒我。從那時我就知道了，你是鐵了心要和我離婚。可是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地想要再挽回一次，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都陪著我，你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於是，我就想再賭一次，賭你會感動，會回心轉意，可是事實證明，我賭輸了。”
“我總是那麽自以為是，不管是和你吵架，還是有不順心對你遷怒撒氣，我都篤定，因為你很愛我，所以只要我事後稍微哄哄你，就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是個很糟糕的男朋友、丈夫。我自詡我給了你婚姻，給了你所謂的想要的幸福；其實說白了，我就是仗著你愛我，為所欲為，不考慮你的感受，一意孤行。”
“我忘了，一個人的心臟就這麽點大，一個拳頭而已。就算是滿心的愛，也終究會有被我消磨完的一天。我認為我被迫和雷婷分開，很可憐，我心底最深處或許總有那一絲絲的哀怨，我在要不要徹底忘掉雷婷之間掙紮，卻忘記了那對你的傷害。我不停地忽略你的感受，等到我終於決定放下雷婷的時候，你一直以來承受的傷害卻爆發了，於是那晚，我們失去了我們的第一個寶寶。”
“今天這頓飯，其實我們都吃得好難過。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一張桌子，兩頭坐著，中間雖然隔著好多菜，但我們仍然歡聲笑語；今天，中間隔的不是菜，而是一道透明的墻，我只能透過墻望著你，卻再也不能來到你身邊。”
“我知道，現在我說再多的後悔都沒用了。在剛剛的那一瞬間，我甚至希望我的眼睛立刻瞎掉，這樣就可以什麽都看不見，看不見你的離婚，看不見你的離開。可是我知道，我沒有眼瞎，我瞎的，是心。是我把你活生生地從我身邊推走，是我毀了我們本可以擁有的幸福，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活該。”
中萬鈞擡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燈，華麗的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讓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對面的青櫻，一直低著頭，散落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表情，中萬鈞能感覺到，她在無聲地流淚。
“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完最後的這一句話，中萬鈞拿起筆，在文件上飛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起身，大踏步地離開了包廂。
青櫻坐在座位上，終於痛哭出聲。聽著中萬鈞的那些話，聽著他筆落在紙上簽字的聲音，她以為這是自己想要的結果，所以她應該不會心痛才對；可是沒想到真的走到了這一步的時候，她還是會心痛，還是會痛得無法呼吸。
§
愛不再呼吸，
錯的距離只剩下臟空氣。
曾經想象的愛情早已沒意義，無法再繼續。
我們沒缺席，
但愛卻已經窒息。
天黑之後天亮，愛不在身旁。
兩個人之間有一座透明的墻。
選擇投降，來不及假裝堅強。
太深的傷。劃到底已無法抵擋。
不必再呼吸，
所有回憶已太難再想起。
曾經想象的愛情不管多美麗，都已經過去。
來不及換氣，
因為我們的愛已經窒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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